与名人交往忆事******
苏戈
我到中新社当记者, 是在五十年代初中新社刚成立不久。副社长王纪元同我谈话说:“中新社处于起步阶段 ,在社会上还没有影响 ,需要社会各阶层人士 的支持 ,特别是要邀请国内知名人士及文艺界名家为我社撰稿 ,扩大海外影响 。”
那时,当一名文艺记者也有很多困惑 。如文艺界名人生活习惯的差异 ,已经成名的人士不在乎多一次 的扬名机会 ,加上许多人士或单位不认中新社 的牌子,所以我开始工作时遇到了一些问题——人家不理睬摔电话 、吃闭门羹,特别 是同新华社、《人民日报》多家中央级媒体记者共同采访时受到冷落等,让我觉得很伤面子。再加上社内也有很多规矩限制 ,如要了解外报转载的文章落地情况,只能查看进步报刊,中、“右”的报不得借看等 ,这给开展工作带来很大 的不便。当然 ,随着时间的推进,社会对中新社的了解不断深入 ,工作逐步开展,我 的工作得到绝大多数各界名人及文艺单位的支持与帮助 。更有许多青年人对我这份能经常接触明星、歌星等文艺界人士 的工作极为羡慕。每当忆起当年那些人和那些事,我也倍感欣慰,难以忘怀 。
老舍先生的幽默与认真
有一次采访老舍先生 ,我带上介绍信到乃兹府老舍先生宅院(现改为老舍先生纪念馆) 。见到老舍先生后 ,我将信递交过去,先生看了信便问:“中新社和新华社有何不同?”我将中新社是民办通讯社,社长为金仲华 ,供稿对象是香港及海外华文报刊等一一道来。先生边看介绍信又问 :“是民办通讯社 ?”“是啊 ! 是啊!”先生认真地重复问 ,我又重复回答。看来先生对“民办”两个字有不解之处 ,我也无法解答更清楚 。这时坐在旁边 的老舍夫人胡絜青大姐笑着说 :“民办就 是民办 。”大家互相看着笑了起来 。那些年我经常麻烦老舍先生 ,凡是遇到年节 、假日 、祖国大庆,便邀请先生为我社撰写文章 。只要先生能抽出时间,他绝对愿意帮忙。
如今老舍先生已谢世 ,他给世人留下了不朽的作品 。他 的作品不仅生动表现了各阶层人民 的生活,也写出最底层人民的疾苦 ,真实地反映出当时社会的面貌 。老舍先生 是第一位获得“人民艺术家”称号 的人,让人永远怀念 。
张恨水状告中新社
张恨水 是位著名言情小说家 ,一生撰写了120多部小说,大量的散文 、诗词、游记等作品 ,是位多产作家。他 的著名小说《啼笑因缘》、《金粉世家》 、《夜深沉》等多部作品均拍成电影及电视剧 ,影响极广。我很早就阅读了他 的小说,也可以算是他的“粉丝”吧 。1956年夏季的一天,我怀着兴奋的心情 ,前往西四砖塔胡同一座四合小院拜见张恨水先生。当我推开小院便门时,见到先生和夫人正坐在亭院中八仙桌旁饮茶。夫人很娇小,像 是南方人模样 。在聊天过程中,我感觉先生说话语气低沉 ,言语不多 ,似乎有心事 ,或对当下新中国建立不久 的环境不适应 ?当我问起先生近期有何大作时,先生不直接回答,只说没有什么事 ,很闲 ,有时在附近遛遛弯。我根据他说的现实情况 ,提出请先生为我社撰写一篇《北京街头见闻》 ,先生答应了。我便不打扰,起身告辞 。没过几天我接到了先生寄来 的文章 ,大约四五千字 ,交给组长黄嘉锦处理。黄嘉锦组长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, 是地下党员、菲律宾归侨 ,能干 ,有魄力。他大刀阔斧将张恨水先生文稿压缩成二千字,便发往香港报刊。事过半个多月 ,王纪元副社长叫组长和我到他办公室,告诉我们说:“张恨水先生在全国政协会议上告了中新社,说‘对作者不尊重,不负责任,随意改动作者文章’。”发生这种事对中新社影响很不好 ,组长和我都挨了批评,我们也做了检讨并吸取了教训。尽管我们给张恨水先生带来不愉快的经历 ,但先生以大度 的胸怀仍应邀为香港及海外华文报刊撰写了多部长篇章回小说 ,对外报副刊给予了极大 的支持。为此 ,我们很感谢张恨水先生 。
批斗“电影皇帝”崔嵬
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兼导演崔嵬先后拍摄了《青年之歌》 、《小兵张嘎》、《杨门女将》等多部深受广大观众喜爱 的影片,并在电影《红旗谱》 、《宋景诗》、《海魂》中扮演了不同类型 的角色 。1962年 ,由《大众电影》读者投票评选的“百花奖”对崔嵬在电影《红旗谱》中扮演 的朱志忠这一纯朴、善良、勇敢的农民形象给予了极高评价,授予他最佳男演员奖 。为此,我写了一篇《访最佳男演员崔嵬》,刊登在《中国新闻》稿本第二部分。此稿很快被香港及海外华文报刊转载,香港《大公报》刊登时将标题改为《电影皇帝”崔嵬》 。据了解,当天香港街头报亭《大公报》销量剧增,受到香港居民 的欢迎 。没料到 ,“文革”期间,“电影皇帝”这篇改动标题的文章给崔嵬凭空增加了一条罪状 。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月,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这位延安时 的共产党员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,被那些不了解内外社会制度区别 的群众揪斗不放 ,吃了不少苦头。“文革”过后我又见到了崔嵬 ,向他表示谦意,“都过去了!都过去了 。”崔嵬用他那山东人特有的宏亮嗓音 ,直爽、坦然地说。 是啊!灾难 是过去了,如人有再提起那段历史故事,就当笑话讲给后代听吧 。
由言慧珠引起的争端
1966年“文革”伊始 ,有人贴了一张大字报 :通讯组曾两次报道有关京剧艺人言慧珠的文章,这两篇大毒草应受到批判……。我看了大字报很气愤,有同志支持我反唇相讥 。我想想还 是冷静下来 。1960年初,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言慧珠从上海来北京开会时 ,我采访了她 。当时,她 是上海戏曲学校副校长。她向我介绍了培养京剧接班人的情况 ,并对京剧艺术后继有人充满信心。同年夏季我从上海晚报上看到一则关于言慧珠、俞振飞结婚 的短讯 ,即写信邀请她为我社撰写一篇蜜月旅行见闻之类 的文章 。言慧珠很热情,很快复信 。信中说明 :他俩畅游长江,欣赏了祖国美丽山河,看到了长江两岸人民的美好生活等 。她还说,他们回上海已过多日,不 是新闻了 ,如需要 ,请我代笔 ,用她名字发表。我根据言慧珠的委托及信中所描述 的情况,写了一篇《言慧珠、俞振飞蜜月旅行追忆》,发给香港 。香港及海外有些报纸很快采用。因为这种文体 的稿件通讯组曾发表过多篇 ,很受外报欢迎 。记得《我的丈夫,我的蜜月》一稿不仅被多家外报转载,而且得到了中央有关领导人 的肯定及表扬 。言慧珠 是著名须生言菊朋的爱女。言慧珠才艺双全,扮相秀美,唱腔清亮圆润 ,深受广大京剧爱好者 的喜爱。俞振飞 是著名小生 ,是梅兰芳的搭档,他不仅在国内扬名,而且深受香港、台湾及海外京剧爱好者关注 。再说,当年通讯组每三个月就要全面检查所发出 的文稿,如有问题早就挨批了 ;其次,所报道 的对象 ,不是个人喜爱而 是因工作需要 ,符合我社规定 的爱国主义报道方针 。这场由言慧珠引起的争端,未能掀起更大地浪花 ,没过多久 ,此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国共谈判大政治家邵力子
拜见国共谈判大政治家邵力子,本不属于我 的工作范围 。领导给了我这任务 ,只有服从别无二话。领导交代 :请邵力子先生撰写一篇国庆十周年观感,不谈人口问题。我领会了精神 ,随即前去拜访邵先生。邵力子先生 是浙江绍兴人 ,讲话略带乡音 。他是1949年代表国民党与共产党和平谈判的主要人士之一 ,主张国共合作 ,后因谈判破裂 ,邵先生主动要求留在北京未回台湾,建国后任中央人民政府政务委员等要职 。邵先生很热情也很健谈,待我说明来意后 ,先生很快应允。他认为 ,建国十周年各方面变化很大,特别 是共产党对民主党派 的尊重,对宗教信仰的自由政策等 ,给先生留下很深刻的印象。当我采访结束起身告辞时,邵先生又问我 是否看到了他在《光明日报》发表的有关计划生育及人口问题 的文章,接着他很激动地讲道:他曾在1953年时,在一次重大政治决策会议上提出中国人口过多,需要计划生育 的观点 ;还在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就人口问题做了专题发言。邵力子先生说:人口多是好事 ,但在经济和物质不够发达 的社会环境中 ,控制人口刻不容缓 。他的观点有三方面 :第一 ,人口过快增长对经济发展不利;第二,生子女多对妇女身体健康不利;第三 ,对儿童成长教育不利。我聆听了邵力子先生关于人口问题见解与观点,极为敬佩和赞同。但是当年有关人口问题 的政策是学苏联,是国策 。这一观点又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表示同意 ?我做为一名记者更不敢随意表态 。先生看我没任何表情,一定 是大失所望。很遗憾 ,如果先生不在“文革”中故去,如果先生能活到现在 ,看到中国人口增势得到控制 ,经济发展,国富民强 ,定会感到欣慰。
(历史资料)
(文图:赵筱尘 巫邓炎)